李家坳的夜黑得早。
刚过七点村路上便没了人影。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有灯光从窗帘缝隙漏出很快又熄灭了。
自打三个月前那事儿发生以来再没人敢在夜里出门。
李老四“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屋里他婆娘王翠花正收拾碗筷瓷碗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轻点儿!败家娘们生怕外头听不见是吧?”李老四扭头低吼。
王翠花撇撇嘴手上的动作轻了些嘴里却不饶人:“怕啥?真有那东西你蹲外头抽旱烟就不怕了?瞧你那怂样昨晚不知是谁听见点动静就钻我被窝里哆嗦那玩意儿都缩没了...” “闭嘴!”李老四涨红了脸猛地起身关上木门插上门栓“你这张屄嘴早晚惹祸!” 王翠花擦干手扭着腰走到桌边坐下故意撩起衣襟扇风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肚皮:“热死了关门做啥?又不是没看过。
咋怕外头打更的瞧见你婆娘的身子?” 一提到“打更的”屋里顿时安静了。
李老四脸色变了变烟杆在门槛上磕了磕没接话。
村里最后一个更夫死在了一百二十年前。
县志上白纸黑字写着:光绪二十一年更夫李三更夜巡失踪翌日发现死于村口老槐树下全身无伤面呈极度惊恐状手中紧握破锣。
自此李家坳再无更夫。
直到三个月前。
第一声锣响出现在谷雨那夜。
子时整“咣——”一声破锣响划破寂静惊醒了半个村子。
第二天晚上又响了。
这次有人大着胆子从门缝往外瞧——月光下一个佝偻身影慢慢走过村路手里提着灯笼敲着破锣。
看不清脸但那身形打扮活脱脱是老辈人嘴里描述的打更人。
村长李建国组织青壮守了几夜那锣声却再没响起。
等大家放松警惕撤防的当夜锣声又来了。
更邪门的是凡是那晚从门缝窥见打更鬼的人不出三日必染怪病——先是浑身发冷接着胡言乱语最后在睡梦中死去脸上都带着极度惊恐的表情与县志记载的李三更死状一模一样。
已经死了四个了。
“...听说张老六不行了”王翠花压低声音脸上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让他那天非要充大胆说什么鬼怕恶人还冲着外头吐口水。
这下好了躺床上两天就水米不进尽说胡话。
” 李老四烦躁地抓抓头:“娘们家家的懂个屁!张老六真没了下一个不定轮到谁。
”他顿了顿声音干涩“昨儿后半夜我起夜时...好像听见咱家院门外有脚步声。
” 王翠花脸上的戏谑顿时僵住。
“胡、胡说啥!咱家院门晚上都锁着的...” “锁着顶屁用!”李老四突然激动起来“那东西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王老五家的狗记得不?那么凶的狼狗那晚叫了半声就没了动静早上发现硬邦邦死在院里身上没半点伤!” 夫妻俩对视一眼突然没了调侃的兴致。
夜渐深了。
李老四检查了所有门窗又在门后顶了根粗木棍。
王翠花罕见地没挤兑他默默铺好被褥。
吹熄油灯后屋里陷入浓墨般的黑暗。
两人并排躺在炕上睁着眼听外面的动静。
偶尔有风声掠过屋檐树枝轻扫窗纸都能让他们浑身一颤。
“当家的”王翠花忽然轻声说身子往李老四那边靠了靠“要是...要是那东西真来了你护着我么?” 李老四没吭声只伸过一条胳膊让她枕着。
这婆娘虽然嘴贱但跟了他二十年吃苦受累没跑过。
他嗅着她头发上的油烟味忽然觉得没那么讨厌了。
“睡吧”他粗声说“明天我去找村长商量商量老这么躲着不是办法。
” 王翠花“嗯”了一声手悄悄环住他的腰往下探了探:“要不...咱弄出点动静?兴许阳气足能辟邪...” “滚蛋!”李老四拍开她的手却把她往怀里搂紧了点“这节骨眼还想那事你这娘们真是...” 话没说完两人突然同时僵住了。
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锣响。
“咣……” 声音悠长而空洞仿佛从很深的地方传来。
李老四猛地坐起侧耳倾听。
王翠花死死抓着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肉里。
万籁俱寂。
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如擂鼓。
“听、听错了吧?”王翠花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第二声锣响传来。
近了一些。
“咣……”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破锣般的质感拖着长长的尾音不像活人敲出来的。
李老四浑身汗毛倒竖。
他轻轻下炕摸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纸捅开一个小洞。
月光如水洒在空无一人的村路上。
“咣……” 第三声更近了仿佛就在隔壁院外。
王翠花缩在炕角用被子蒙住头浑身发抖。
李老四腿肚子转筋却强撑着从门后摸出砍柴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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