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夏天我因家族事务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故乡洼子村。
这是一个坐落在群山间小村落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梯田如碧绿阶梯层层叠叠盛夏的阳光下稻浪翻滚远山如黛云雾缭绕在山腰间美得如同遗世独立的仙境。
我的三叔公李德富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今年八十有六身子骨依然硬朗。
我回来的第二天傍晚他坐在老宅院坝的竹椅上摇着蒲扇望着远处逐渐被暮色吞噬的山峦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今年雨水多山那边的‘东西’怕是要过来了。
” 我正低头刷着手机闻言一愣:“什么东西?” 三叔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他抿了一口土茶幽幽道:“饿鬼道。
” 这个词带着一种莫名的寒意让我在盛夏的傍晚打了个冷颤。
洼子村的夏夜并不寂静蛙声、虫鸣交织成一片偶尔有狗吠声从村头传到村尾。
但三叔公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了不安的涟漪。
接下来的几天我隐约感觉到村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怪异氛围。
先是村东头的张老七家出了件蹊跷事。
张老七是村里最勤快的庄稼汉他家的稻田一直是村里长得最好的。
可就在一夜之间他家那片即将抽穗的稻子全都蔫了稻叶尖端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枯黄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吮干了精气。
更怪的是稻田里找不到任何虫害或疾病的迹象土壤湿润肥沃偏偏稻子一副濒死的模样。
张老七蹲在田埂上抓着一把枯黄的稻穗眉头拧成了疙瘩:“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没过两天村西头的李旺有家也遇到了怪事。
他家在院坝里晒了新打的玉米金灿灿地铺了一地。
他婆娘进屋做顿饭的功夫出来就发现整整一院子的玉米粒全都消失了一粒不剩!水泥院坝干干净净连鸡鸭都没来得及偷吃一口。
他婆娘吓得当场瘫坐在地喃喃着“见鬼了”。
村里人议论纷纷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只有几个老人面色凝重窃窃私语着什么“饿鬼道”“讨食的来了”之类的话。
我向三叔公打听他却只是摇头不肯多说。
真正的恐怖始于农历七月初五那晚。
那晚闷热无风我睡在老宅的旧木床上半梦半醒间忽然闻到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那是一种混合了腐烂水果、酸馊食物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气的味道浓烈得令人作呕。
我起身推开木窗想透透气却发现整个村子都被一种稀薄的、若有若无的灰雾笼罩着。
那雾气很怪并不弥漫开来而是像一层纱贴着地面缓缓流动最浓的地方还不到成年人的膝盖高度。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借着月光看到那灰雾之中似乎有无数模糊的影子在蠕动。
它们贴地而行速度极快像是某种匍匐前进的动物又像是一团团凝聚不散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穿梭在村间小路上、人家的院坝里。
没有声音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些影子移动得如此迅捷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狗都仿佛毫无察觉。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窗外。
一个影子流进了隔壁邻居家的院门片刻之后那家人挂在屋檐下风干的几串辣椒和腊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干瘪、失色最后竟化为了灰白的粉末簌簌落下融入了那灰雾之中。
影子随即流出汇入雾流消失不见。
没有咀嚼没有吞咽没有任何进食的声音只有一种彻底的、绝对的“消失”。
我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我终于明白了张老七的稻子和王寡妇的玉米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是偷窃这是一种无声的、贪婪的、彻底的“吞噬”。
接下来的几晚灰雾如期而至。
它们每晚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覆盖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村里的损失也开始升级:地里的红薯被掏空了内心只剩下干瘪的皮壳;米缸里的米一夜之间霉变成灰;圈养的鸡鸭虽未死亡却变得萎靡不振产下的蛋打开后竟是腐臭的黑水……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村里蔓延。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甚至用糯米浆糊密封门缝窗隙但都无济于事。
那些灰雾和影子仿佛并非实体能轻易地穿透任何阻碍。
村里几个见识广的老人终于坐不住了在三叔公家的堂屋里开了个会。
昏黄的灯泡下烟雾缭绕老人们脸色晦暗。
“是饿鬼道里的东西出来了”三叔公磕了磕烟袋锅最终下了定论“而且不是一两只是一大群‘过路’。
” “饿鬼道”是佛教六道轮回中的一道指那些因极度贪婪和吝啬而堕入此道的亡灵。
它们承受着永恒的饥渴折磨喉咙细如针眼腹部却鼓胀如丘永远找不到食物即使找到也无法下咽。
但在某些特定的时节或者通过某种难以言说的方式它们的渴望会突破某种界限影响到现实。
“它们不害命只夺食”另一个老人叹息道“但它们经过的地方所有的‘食气’都会被吸干土地会变得贫瘠粮食会失去养分活物也会变得虚弱。
它们是在用它们的‘饿’吸走一切的‘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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