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秋是在奶奶第三次昏迷后连夜从武汉赶回仙桃老家的。
中巴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时车窗外的老桃树影影绰绰像极了小时候奶奶坐在堂屋火塘边用炭笔在纸上画的那些歪扭影子。
同车的村邻三婆见他脸色凝重叹了口气说:“秋娃你奶奶这病邪乎怕是撞上老辈人说的那东西了。
” “那东西”三个字像根冰针戳进李念秋的脊梁。
他瞬间想起十岁那年的冬夜也是这样阴冷的天气奶奶把他搂在怀里枯瘦的手捂着他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咱们仙桃的桃核不能随便捡特别是老桃树下的搞不好就藏着人命哩。
”当时他只当是老人哄孩子的戏言直到此刻三婆的话勾起回忆那些模糊的传说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奶奶住的老院在村子最东头院门口那棵老桃树已有上百年历史枝桠虬结如鬼爪树皮皲裂处还留着不知年代的刀刻痕迹。
守在床边的大伯见他回来眼圈通红却欲言又止。
夜里守灵时大伯才借着酒劲说出实情:“前阵子你奶奶偷偷去后山老桃林挖了个坑埋东西我跟着去看只找到半块刻着字的桃核上面是……是你的生辰八字。
” 李念秋浑身一僵借着煤油灯的光看向大伯递来的桃核。
那桃核色泽暗沉刻痕里嵌着暗红色的污渍边缘还残留着灼烧的焦痕。
他突然想起村里的周三爷十年前周三爷的孙子刚满六岁就离奇夭折死状是面色蜡黄如枯纸仿佛全身精血被抽干。
当时就有老人私下议论说周三爷前一年摔断腿后突然能下地干活了而他家后院也种着一棵老桃树。
“这不是传说吗?”李念秋声音发颤。
大伯灌下一口白酒牙齿咬得咯咯响:“是真是假你跟我去后山看看就知道了。
”凌晨三点的后山一片死寂老桃林里的桃树长得异常密集树影在月光下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大伯指着林间一块新翻的泥土说:“就是这儿我挖开看过里面除了桃核还有些纸钱和带血的布条。
” 李念秋蹲下身指尖刚碰到泥土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突然想起奶奶清醒时的反常举动:每天凌晨都会准时起床对着老桃树祭拜;把他小时候的衣服锁在木箱里不许任何人碰;甚至偷偷剪了他的头发藏在枕头底下。
这些细节串联起来让他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衬衫。
“当年周三爷的孙子没了以后他确实多活了三年整。
”大伯的声音带着哭腔“我问过村里的老道士他说这是‘借命术’要用血亲晚辈的阳寿续命每借一次活三年代价是折损阴德死后要下拔舌地狱。
”李念秋猛地站起身他想起奶奶床头柜里那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写着“桃符秘录”四个古字当时他只当是算命先生的骗术书现在想来后怕不已。
天亮时奶奶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精神矍铄得不像卧病在床的老人。
她看到李念秋眼神闪烁了一下急忙把床头柜的书藏到身后。
李念秋强压着怒火问:“奶奶您是不是在后山埋了桃核?”奶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我只是想多陪你几年秋娃奶奶舍不得你啊。
” 在李念秋的追问下奶奶终于说出了真相。
原来这本《桃符秘录》是她年轻时从娘家带来的当年她的母亲就是用这方法借了她弟弟的阳寿多活了六年。
奶奶查出癌症后走投无路才想起这个邪术她本想在霜降那天完成最后一道仪式没想到被大伯发现搅黄了。
“刻着你名字的桃核我埋在老桃树下用我的头发和指甲拌着朱砂封的只要再滴三滴你的血仪式就成了。
”奶奶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已经活够了可我想看着你结婚生子看着你过上好日子。
” 李念秋看着奶奶苍老的脸心里又疼又气。
他想起小时候奶奶背着他去看病在雪地里摔了好几跤;想起他考上大学时奶奶把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塞给他说“要好好读书别像奶奶一样没文化”;想起每次他回家奶奶都会提前三天就开始腌他最爱吃的腊鱼。
这些温暖的记忆和邪术的阴冷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当天下午李念秋带着铁锹来到后山老桃林亲手挖出了那枚刻着他名字的桃核。
桃核已经开始发黑刻痕里的朱砂像凝固的血一样。
他把桃核拿到村头的老槐树下当着全村人的面烧了。
火焰升起时他仿佛看到有无数细小的黑影从桃核里飘出消散在空气中。
奶奶站在人群里老泪纵横却没有阻止他。
三天后奶奶安详地去世了临走时握着李念秋的手说:“奶奶不借了这样挺好的。
”村里的老道士来做法事时看着院门口的老桃树说:“这树吸收了太多怨气留着会出事。
”村民们合力砍倒了老桃树树干劈开后里面竟全是暗红色的木纹像浸透了鲜血。
处理完奶奶的后事李念秋把《桃符秘录》烧了。
他站在村口看着村民们把桃树木头烧成灰烬随风飘向远方。
三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秋娃你做得对这邪术就不该留着。
”李念秋点点头他想起奶奶临终前的笑容突然明白这个传说之所以能流传百年不是因为邪术有多灵验而是因为长辈对晚辈的爱有时会让人变得盲目甚至不惜触碰禁忌。
后来李念秋每次回到仙桃都会给村里的孩子讲这个故事。
他不说邪术的细节只说奶奶的爱和最后的醒悟。
有一次一个小孩问:“那桃核真的能续命吗?”李念秋指着村口新栽的小桃树说:“真正能让人长寿的不是邪术是心里的善念。
你看这新栽的桃树明年春天就会开花结果这才是真正的生生不息。
” 那年冬天仙桃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李念秋在奶奶的坟前堆了个雪人雪人手里拿着一枚用红纸做的桃核。
他知道这个流传百年的恐怖传说会因为奶奶的醒悟和他的讲述变成一个关于爱的警示像村口的桃树一样在岁月里生根发芽提醒着每一个人:比起逆天改命的邪术珍惜眼前人的时光才是最珍贵的“续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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